第(1/3)页 旧日光阴(1) “妞儿……妞儿……起了!” 谁啊? 叫谁妞儿呢? 她刷一下睁开眼睛, 将坐在边的女人给吓了一跳:“死丫头, 吓了你老娘一跳。虎了吧唧的你!起来起来了,你吓谁呢?头还疼不?” 林雨桐下意识的摸头,“疼!” 是真疼! “看你还虎不虎?”女人的大手在她的背拍了一下,林雨桐顿时龇牙咧嘴, “疼!” “疼是吧?疼对了!活该!”女人一边用小扫帚把炕扫着不怎么存在的灰尘,一边往炕下挪,下了炕了才道:“疼躺着吧,别起了!” 说着话,人掀开半拉子门帘出去了。林雨桐看着晃动的门帘, 才摁了摁额头, 左右下看看。 土坯的房子,躺在炕能看见被熏的有些发黑的屋顶。这屋子没有糊顶棚,看面那泥坯子,不难判断,这是草房! 屋里的横梁瞧着不是什么好木料, 颜色都成了黑褐色的,关键是面的疤点和弯曲的程度,一看知道这木料要么凑活着废物利用,要么是劈柴当柴火烧的料。 摸了摸身下, 一床褥子,是棉花的, 不过应该是旧棉花的, 摸着并不轻柔。手再挪了挪, 这种触感变了。是一种芦苇编制的席子。平常炕应该是铺的这东西,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把被褥展开。 睁开眼,好家伙,被子也是打着补丁的,黑一块灰一块的布料拼着。好在瞧着干净,被子只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暂时能忍受。 这么想着,她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女人。她一身灰色的偏襟大袄,黑色的大裆裤,打着绑腿,脚打着补丁的老式布鞋。 这打扮? 林雨桐拍了拍额头,这是啥时候的装扮呢? 正泛着迷糊呢,听窗户外面有人说话。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的声音:“……娘,不管怎么说,那地契咱都不能收。钱老金那是恨不能钻进钱眼去的人,怎么可能把那么多地契拿出来给他家儿子做聘礼?再说了,那钱思远是在京城念大学的,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偏偏看咱们虎妞了。好家伙,一出口给咱们家一百亩的地。哪找这好事去?再说了,虎妞这不是也不愿意吗?” 地契? 这玩意在解放后慢慢的退出历史舞台了。而且,解放后也没谁家有一百亩随便能送人的地不是? 那这时间能往前在划分,解放之前? 应该是吧! 还有钱思远在京城念大学这一条,有大学……这到底是? 她竖着耳朵听外面说话,听刚才从屋里出去的女人说:“这还要你说。你当你娘傻啊!你哥的婚事是再急,我也不能把你妹妹给卖了吧。像你说的,哪里有便宜是白占的,钱老金那老东西,会算计着呢。这事你别管,你奶已经去钱家了。这事成不了!” 少年好像舒了一口气,问道:“虎妞呢?” “屋里躺着呢?”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忧愁,“你说这死丫头也是!虎不虎你说!别人爱说说去呗,还跟人干了。这回摔的不轻。” 林雨桐躺在炕愣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了:闹了半天,这虎妞是我吧。 哎呦!我的天啊! 迷迷糊糊的又躺了半天,脑子里终于有点东西了。 不过有用的实在是不多。因为这已经十六岁的大姑娘,长这么大,没出过村子。大字不识一个,除了认识家里的人,是认识村里的人。再然后是喂猪喂鸡种几亩地的那点事。 别的,一概没有! 刚才还想着,从这记忆里找出是哪一年了。可是这么一个丫头,除了关心一天三顿饭能吃几分饱之外,哪里会知道年份? 天擦黑了,屋里热闹起来了。她也躺不住了,起身靠在炕头。 一个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老太太在炕边的灶台前烧火,见林雨桐起了笑:“妞儿醒了?吃饭了,醒醒神。还头疼不?” 林雨桐摇头,这应该是林家的奶奶林老太。 “叫你娘给你荷包个鸡蛋吃……”林老太说着,把柴草往灶台下塞了塞。 “鸡蛋?吃啥鸡蛋?”老娘常秋云掀开帘子进来,腰的围裙里兜着一把不知道什么野菜的菜干,用一只手兜的紧紧的。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豁口的碗,碗不大,里面是大半碗的包谷面,白了林雨桐一眼道:“立下啥汗马功劳了还想吃蛋?”嘴嫌弃的不行,但等把手里拿的、围裙里兜着的都放在一边的案板了,她还是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鸡蛋来,掀开锅盖,看水开着呢,磕了鸡蛋放在大海碗里,舀了一瓢的水往碗里一冲。瞬间,鸡蛋成了絮状。女人又蹲在在案板底下翻出一个罐子来,舀出半勺黑乎乎的东西来往鸡蛋水里一放。 林雨桐吸了吸鼻子:应该是红糖。 放糖的罐子非常小心的放好之后,常秋云才又取了个碗来,将鸡蛋糖水分了两碗,一碗放在林雨桐边的炕台,一碗放在灶台,给正烧火的林老太:“娘,赶紧的,喝了它。” “我喝它干啥?害牙疼啊!”林老太不喝。 常秋云‘哐当’一声把大饭勺重重的靠在锅沿:“叫你喝喝!真等病了,伺候你吃喝拉撒还不是得靠我?喝了!” 林老太一句都不敢多言,麻溜的端起来趁着热乎给灌下去了。 常秋云一双眼睛‘嗖’一下朝林雨桐看过来:“咋了?还叫老娘喂你啊!” 林雨桐默默的看着她举起的饭勺和瞪大的眼,然后乖觉的端起碗,抿了一口。鸡蛋是好鸡蛋,应该是鸡屁股底下摸出来的鸡蛋,新鲜着呢。可是这好好的鸡蛋水放了一勺红糖之后……不太好喝了。红糖放的时间有点久,口感有点酸。 鸡蛋的腥味,加过期的红糖的酸甜味,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她这一口一口跟吃药似的样子,惹的正在淘洗菜干,剁巴剁巴往锅里放常秋云不停的朝这边看,她跟灶前的林老太道:“娘,你看这虎丫头,作腔作调的,像不像是钱家那个大学生儿子带回来的城里大小姐。” 林老太扭脸看,看的林雨桐端着碗都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听老太太说:“可那姑娘俊多了。那姑娘也是仗着穿的好,打扮的时髦。我家妞妞可怜,要是他爹在家,咱家妞妞那也能养的跟大小姐似的,也去学堂……” “得得得!”常秋云撇嘴,“咱不提他行不行?狠心没良心的短命鬼。” 嘴骂人,手里却熟练的动着,搅动着锅里的菜干,然后给玉米面里倒水,搅拌成糊糊倒进锅里,又是不停的搅拌。 这边正吆喝着吃饭,那边帘子撩起来,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一个脸带笑的,声音林雨桐很熟悉,是下午的时候在窗户外说话的少年,他笑着凑过来,“妞妞,醒了?” 林雨桐见他笑的讨喜,把碗里的糖水递过去,只笑着看他。 这是二哥林大垚,只虎妞大一岁,今年十七了。另一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十八了。是家里的大哥,叫林大原。 林大垚愣了一下,背过身看老娘正在切咸菜,接过去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还没咽干净呢,被林大原一巴掌拍在脑袋,呛得他咳嗽个不停。 “哥,干嘛呀?”林大垚抬起袖子抹了嘴,又冲着常秋云,“娘,你看我哥,老欺负我。” 林大原瞪眼:“你又哄虎妞的吃的是不是?再敢有下次,打不劈你!” “我没有!”林大垚叫起了撞天屈,“是妞妞给我的!” “行了!”常秋云把咸菜碗重重的往炕桌一放,“洗手,吃饭!一个个的,都是讨债的鬼。” 一人一海碗的菜干糊糊,油盐酱醋啥也不放。是桌一碟子切好的咸菜能添个味儿。 不是一般的难以下咽啊! 林雨桐慢慢的吃着,耳边听着林大垚说话,他的声音低低的,“……我说嘛,怎么钱老金家拿那么多地出来说什么当聘礼。是没安好心!没听说吗?易县那边说是解|放了……闹土|改,斗的是地主。” “咋斗啊?”常秋云问道:“真分田地啊?” “可不咋的?”林大原呼噜噜的三两口扒拉了半碗,“我也听说了,咱们县只怕也是快了。那钱老金的消息灵通的很,再加他那见过世面的儿子……” “那这不是诚心坑咱家吗?”常秋云气哼哼的说林老太,“娘啊,说啥乡里乡亲的,不好撕破脸。这种坏种子,该斗!” “吵吵啥啊?”林老太叹气,“也是大原不好,看谁家的闺女不好,看老程家的了。那老程家是啥人啊?瞧着吧,谁娶了美妮那丫头,都得给那姓程的一家当牛做马。要不是程家要聘礼,那钱家知道咱们急着用钱,那动心思踅摸到虎妞身?” 这话也在理! 一家人都看林大原。 林大原头埋在碗里,吭哧哼哧的一句也不说。 常秋云气:“我把话撂在这里,谁家的姑娘都行。那美妮不行。程家那一个妮子,人家那是打算着招赘呢。老娘我是有俩儿子,可没一个儿子是多余的。没钱娶媳妇,我哪怕叫我儿子打光棍呢,是不招赘。要不然……要不然,我咋对得起你们爹……” “娘!”林大原放在碗,起身下炕,“说这个干啥啊?往后别提了。拿不出来聘礼说啥啊?” 说完,扭身出去了。 穿过堂屋,是两个小子睡的屋子。 常秋云药,呵斥道:“要吃吃,不吃放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碗里放了耗子药了!” 得!这是气不顺了。 林雨桐将碗一推,“不吃了。不太饿。”主要是真吃不下啊。得适应适应。 常秋云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起身刷碗去了,老太太将箱子打开,翻腾了半天,摸出一块点心来塞给林雨桐:“赶紧吃吧。别叫你娘看见,又得吵吵。”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