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大唐不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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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管小苏死活吗?
另一个念头,同时升起。
将暴戾的分神,狠狠压下去。
有些事,仗着神通不是不可以做。
但也要有轻重。
先救小苏。
再回洛阳收拾局面。
苏大为微微阖上双眼,似闭目凝神。
心中早已天人交战。
各种念头在争夺主导。
最终,仍是为小苏的心,占据上风。
“阿弥。”
薛仁贵一直黑着脸,在一旁一言不发。
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而脸黑,而是本来就脸黑。
总之他的脸看起来比往日更加黑瘦了。
他的位置其实很尴尬。
在这里,与苏大为最亲近的就是他。
但是最尊重皇帝,最听令的也是他。
毕竟,他起于微末间。
昔年太宗皇帝征辽东时,薛仁贵因为作战勇猛,被太宗发掘于行伍之间。
才令他从草根,一跃而成大唐顶尖将领。
这知遇之恩,片刻也不敢忘。
可是此时,圣人李治的命令是不惜一切带回苏大为。
苏大为,也是他这么多年同生共死的兄弟。
薛仁贵很为难。
忠孝仁义,当这些相冲突的时候,如何取舍?
纠结。
纠结得要命。
铛!
薛仁贵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脑袋上。
拳面撞击着铁盔,发出响亮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
薛仁贵仿佛要用这一拳,打醒自己。
把头脑里嗡嗡乱吵的声音赶走。
“仁贵,你想说什么?”
苏大为的目光向薛礼看去。
却见薛仁头上的铁盔歪了半边,头盔护面一侧还有一个凹陷的拳印。
可见方才那一拳,他真用足了力气。
薛仁贵向苏大为看过来。
黝黑的面上,两眼微微赤红。
胸膛起伏,似有无数情感和冲动,但最终还是咬牙道:“我不如你们读书多,大道理,我讲不出来,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圣人有令,你……不可以抗令。”
“我已不是军人了,战争结束了。”
“但你还是大唐县公!”
薛仁贵的声音转厉。
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
这话,也只有他敢说。
旁人都怕了苏大为。
哪怕萧嗣业这个老狐狸,在苏大为面前,也有几分惧意。
但薛仁贵不怕。
大家是兄弟,是袍泽。
何况我说话是占住道理的。
阿弥你到底想如何?
做人,不能不讲道理,不能不尊圣上!
你若真变了,你若真要做无君无父之辈,那你就连我一起打死吧。
我就在这里,你把我活活打死吧!
薛仁贵双眼直视苏大为。
那眼里,藏着无尽的怒火。
既有兄弟情,也有对圣人,对朝廷的忠诚。
对苏大为所作所为,难解的怨念。
“你为何要这样做?”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薛仁贵,一起落在苏大为身上。
军中敬苏大为如神明。
这是自苏定方后,大唐这一代唯二的名将!
与裴行俭,并称为大唐擎天双璧。
也是唯一百战百胜,从无败绩的名将。
是大唐未来的希望。
原本有大好前程。
但却做出这等事。
大唐军中上下,谁不痛惜?
谁不疑惑?
完全不能理解,苏大为是为了什么。
要做这等出格的事。
居然还敢违抗圣人旨意。
在这个时代,是不可思议的。
也是大逆不道的。
当心中偶像,军神,与大唐精神象征,权力象征的皇帝陛下起冲突时。
可想而知,对唐军这些将领、士卒心中,造成多大的冲击。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不尊圣人旨意,那定是错的。
可是……
可是……苏总管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是什么样的人,军中袍泽们还不清楚吗?
但事实就摆在面前,你让人如何去辩解。
今日之事,虽为将士们自残相逼。
何尝不是心中痛苦。
无法判断对错。
与过去苏大为做的一个了断。
就像是当时将士斩向自己时说的:恩怨两清!
我们无法背叛大唐,背叛朝廷,无法背叛圣人。
可是我们也不想对苏总管你出刀。
那我们只有把刀砍向自己了。
这其中的痛苦,无奈。
非笔墨所能形容。
“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苏大为长声叹息。
这声叹息,犹如吐谷浑的季风,长长的吹过。
太多的无奈。
太多的伤感。
这其中的情绪,令所有在场的将士悚然动容。
多久了?
追随苏大为征战沙场,最长的有十几年了。
什么时候见过他叹气?
在战场上,他一直是指挥若定。
一直是坚定的,永不知疲倦,永远不会动摇。
永远有求胜的渴望,必胜的信念。
但是现在,成为大唐县公的他,好像真的有些变了。
“阿弥,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
薛仁贵焦急道:“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怎么能理解。”
程务挺、萧嗣业,还有身周无数将领们,将目光纷纷投向他。
那些目光,充满了疑惑、探询。
这些将领,程务挺与薛仁贵自不必提。
每一个,都是随苏大为征战多年的麾下。
可谓是苏大为在军中的嫡系。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李治手腕眼光的毒辣。
若任用和苏大为没有关系的人做这些事。
哪怕是集合天下沙门大能。
说杀也就杀了。
也只有这些苏大为的军中嫡系,是苏大为无法下手,而且成为他的羁绊。
你若杀了,那就是自己把嫡系给杀干净。
今后在军中再无你苏大为立足之地。
而且落个“独夫”之名。
连并肩作战的兄弟尚可杀。
那天下又有何人不可杀?
真走到那一步,那是自己把前面的路走绝了。
你若不杀,那就必得受这些人情的羁绊。
无论如何,今日无法含糊过去。
必须给大家一个说法。
你苏大为,为何要违抗圣意?
为何置众兄弟于不顾?
苏大为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又要做些什么?
沉默,长久的沉默。
苏大为的面容仿佛凝固在灯光里。
石壁上的鲸油灯微微闪动。
带着他的面容,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我的时间不多了……”
苏大为的目光扫过众将,又落在稍远处的床榻上,再一次昏迷的聂苏身上。
“小苏病了。”
嗯?
“她病得很重。”
苏大为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湖水投入巨石,掀起巨大波澜。
“聂苏小娘子她……”
薛仁贵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自责的转头看向床榻上昏睡的聂苏。
苏大为是他的兄弟。
聂苏是他的弟妹。
自己口口声声说,苏大为不够义气,没把兄弟们放在心上,甩手而去,置兄弟们于不顾。
可是……可是弟妹身体出了事,自己竟不知道?
“我……”
薛仁贵一脸自责的站起身。
熟悉苏大为的人,都知道聂苏在他心中的份量。
那是至亲,是无可取代的份量。
当年为了寻聂苏,苏大为冒着受军法处置的风险,冒着圣人大怒的风险,舍下军队,深入象雄和吐蕃。
聂苏在他心里,那会是怎样一种存在?
只怕是视若珍宝,视若眼睛一般吧。
现在,聂苏病了……
程名振一脸错愕的站起来:“聂苏小娘子病了,县公你可曾找过医生?孙仙翁在陛下身边,或许请他看一下?”
围坐在石屋内的十几二十名唐军将领也纷纷开口,献策献力。
一提起苏大为夫人的事。
所有人都忘了一切,忘了眼下的职责,甚至忘了远在洛阳的圣人。
这是多年军中生涯,大家早已融入骨血中的本能。
总管的事,便是大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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