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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小雨没领会伯伯的话外之音，不过只要他们俩都同意，那么她也就放心了。出发去读书的准备也没有什么特别，一切都从简，就连挂在床上的围帐都是随便扯了块布，这些小雨都不在乎，她只在乎能离开那个让她憋闷的家，离开那个没有改变死气沉沉的公司，踏进这个美丽的校园，接触这群聪明朝气带着阳光的精英。

    他们都是从最优秀的孩子里挑选出来的，他们心胸开阔，思维敏捷，看待事物的眼光独特角度新颖，他们的眼光可以透过校园的围栏望向社会，他们的谈吐自信，笑容迷人，他们的知识渊博见解独到，这些，都是其他人没有的优越，这些，都是上帝眷爱他们的见证。不能并行，更不能超越，那就站在他们旁边聆听吧，阳光能照耀到的地方总会驱走阴暗。

    朋友带着小雨去了教务处交钱，又带着她逛了逛整个校园。大门口靠右手边是食堂，左手拐弯直走是一个喷泉，高低错落的教学楼整齐地矗立着，掩映在稀稀拉拉的树枝间，透着浓浓的书香气。

    这所大学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从东校门走到西校门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学校精致干净，像个大家闺秀一样静静地站立了几百年，娟秀漂亮。

    图书馆后面是个小花园，花园内小径通幽，有假山小亭，山上绿树红花，若爬坡上去可以在那里小憩片刻，是某种心境的人的好去处。另一处的两栋房子之间还有一个小走廊，石头的柱子上面挂满了衰败的葡萄藤，盛夏过后，葡萄都落光了，只剩下几颗吸干了水分呈黑紫色的葡萄干还倔强地爬在藤蔓上瞅着过往的路人。

    在教室走廊的某一个角落里，小雨突然发现这样一句话，“今天，你因为XX大学而骄傲，明天，XX大学将因为你而骄傲。”黑色字体不是太大，却非常醒目地提醒着每一位走进大门的同学它的存在，这句话让凡小雨震惊了一下，心情有微微的激动，这是标语吗？爱国的人因为国家而激动，那么这所学校的每一个学子呢？因为能成为这所学校的一份子而激动么？这是在激励每一位能踏进这所校园的莘莘学子刻苦用功，努力奋进吧？要对生活充满希望和对未来充满期望。

    小雨看了好一会，激动的心情仍然未能平复，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可以有梦想有理想的孩子，只是以前伊甸园的门没有向自己敞开，未能窥视到上帝的衣角，未能闻到花香和草清。

    “凡小雨，你在干嘛？”朋友在远处催促。

    “这里有些字！”小雨指着墙跟朋友说。

    “我知道啊，每个走过的人都能看到啊。”

    朋友没有感觉吗？她看了没有心情激动吗？还是她刻意掩饰了？

    “我过两天就不在这里读书了，不能陪你了。”

    “啊？那你要去哪里？还在这个城市吗？”

    “在啊，我找了份工作，待遇还不错，所以我要去上班了。”

    本来以为在异乡之地会有个朋友相伴，可以一起读书，互相帮助，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这对从未出过远门的小雨来说的确是个挑战。不过在这样美丽的校园，单纯的孩子，快乐的学习，宿舍和校园就隔着一条马路，走路五分钟，应该不会有太多需要忧愁的吧？

    “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啊？”

    “读书不也是为了找份好工作吗？我现在已经找到了，读不读又有什么关系？”

    恩，说的也很有道理，可是小雨读书不光是为了找一份好的工作，逃避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只是因为她喜欢这里。

    母亲送完行李就回去了，朋友也走了，刚开始的那份激动这会慢慢冷却了下来，宿舍里的人大部分都出去了，唯一的一个女生冲小雨笑笑之后便一个人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书，那恬静的面容像幽深的湖水，波澜微漾，清风拂丝，小雨的心非常安宁，略微带点空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方，从跨出的第一步到慢慢熟悉，这需要时间的梳洗，把别扭的心慢慢调整过来吧，不管如何也要学着适应啊。

    她很想过去打个招呼，可是看到人家手里拿的书是《国富论》，而不是琼瑶阿姨的书，底下写着的作者是谁没能看清被手挡住了，说实话，她也不敢仔细瞅着看，心一缩，脚就退了，于是一个人跨着包就出了门。

    宿舍大门马路正对面是个培训中心，那里是出国的人临时抱佛脚的黄金地，这里进出的人明显要成熟的多，都是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摸样，打扮时髦，谈吐张扬，眼睛里的计算与精明更多。这条马路虽然偶尔也有车子开过，但是因为两边都是教学楼和宿舍，便更像是学校的专利，马路两旁熙熙攘攘摆满了小吃和卖生活小用品的摊贩，走近学校大门就更热闹了，最多的是卖女生的各种小饰品和衣服，有阿姨大伯在卖，也有学生摸样的在卖，挤嚷的就像个小商品市场，东西非常精致吸引人，伫足停留的一般都是情侣和女生居多，所以吆喝的商贩也都是冲着来往的女生舔面讨好笑脸相迎。

    因为自己不是正规的学生，只是个旁听生，虽然有幸可以和这些优秀的孩子们挤在一个教室，但是教科书和其他上课所需的资料都必须自己去校门口的书店购买。

    书店在西校门，小雨慢悠悠地从东校门一路走过去，也慢悠悠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刚才那点不适感已经烟消云散了，喷泉里的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悠扬柔美的钢琴声从池水旁的小喇叭里传出来，围绕着整个泉水蔓延开来，有人坐在池边看书，有人站在池边聊天，人的心此时此刻就像漫步在云端，绵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钢琴敲打出来的声音，小雨从小就喜欢，久违了的喜悦和快乐就像风携带着的蒲公英，高高飘上天空，飞扬在七彩的阳光下。那一个一个音符跳跃在水波上，就像精灵，也像仙女手中的魔法棒，点在了人的四肢上，便让人欲翩翩起舞，飘飘欲仙。

    脚步渐远音乐声渐轻，出了大门右拐就是学校自己开设的书店了，门面不大人影却是不少，除了本校的学生来这里购买资料之外，更多的是其他学校或者是社会上的人，还有一些小学初中的孩子，年龄层次社会地位在这里没有任何界限差别，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公平的，那么可能就是知识了，它向所有人敞开它的胸怀，你若是能接纳它，那么它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书价不贵，可是知识的份量着实不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小雨叹了口气，这些东西怎样才能变成某种密码符号，刻印在脑子里啊。

    因为是旁听生，所以只能坐在教室的后排，老师不会太在意，其他学生也不会放心上，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挺好，不用担心会被排斥也不用费劲心思挤进去。

    在这个教室里，本市的孩子优越感非常明显，他们更活跃不爱受约束，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活动空间，老师在他们眼里顶多是个教知识的，除此之外，管束是谈不上的。

    这个姓尤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是东北人，也在东北上的大学，后来考研究生考上了这所学校，因为成绩优异而被留校任教的。她倒是没有一般东北女子的粗狂，留着一头直顺的长发，长相清秀，虽说有着她这个年龄这个学历该有的精干和犀利，但是来到这样的城市，外芒却是收敛了不少。

    这些进修的孩子不全是跟班的，他们会被整合在一起另外上课，这么巧，居然还是这位尤老师教。很明显，在这样的课上，她发挥更自由更随性，自信和优越感随着她的举手投足一点一点地被放出来，她的美丽也一点一点地被放出来，在小雨的眼里闪着光。

    下课之后，她没有捧着书直接离开，大家坐在椅子上或者桌子上和这位尤老师聊天。

    “说实话，我更喜欢给你们上课，也喜欢和你们聊天，像这样大家没有拘束没有距离感。”

    “那群孩子太骄傲了，眼里都快没有老师了。”这个男生说话倒是直截了当。

    尤老师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微微一笑表示同意。大家都是成年人，阅历也够，很多事情都一眼看得透，今日的相聚也是人生匆匆的缘分，所以说话很自然。

    “他们以后的成就不会比我低，很多人是要出国深造的，来这里只是个过客，他们的眼光有的比我更远，我教不了他们多少。”

    尤老师是个聪明人，看明白了也就没必要不开心，虽然孩子们站在她的肩膀上正努力地往上攀。长着翅膀将来要翱翔的，大地只是他们暂时的歇脚地，或者只是他们用力后蹬奋劲展翅的助力，他们的眼睛望向远方，望向高空，望向更加瑰丽绚烂的未来，头是上仰的，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来低头俯视，他们脚步匆匆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的前程，身旁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他们前进的辅助，所以偶尔的目中无人是可以理解的。可以理解但是可以不喜欢，人，有权利释放情绪。

    “君敏会唱张雨生的《大海》，非常好听。”

    君敏就是那个站在尤老师身边的女生，她身形比较魁梧，但长相和善，尤老师跟大家介绍她的时候，她一直面带微笑，

    “我们一起住，君敏是个性子非常温和的人。”

    君敏，好柔美的名字，像个守护神一样站在那里，给人暖暖的安全感。大家为了讨好尤老师，都起哄地要君敏哼上两句，君敏只是笑笑，

    “君敏，要不唱两句？”尤老师也笑笑。

    “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君敏的声音很低沉，有点像原唱男声，“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唱完第一段之后亮了个高音，也是整首曲子最精彩的地方，因为是教室，君敏刻意压低了嗓子，如果能配上音乐再放开唱，效果应该相当不错。所有人都鼓起了掌，可能因为之前尤老师的臭捧，心里期待太高，又毕竟是女生，模仿是最不讨好的，在小雨看来也只能算不错。

    大家都兴奋的交流着，有个男生很奇怪，冲着小雨就问，

    “你有男朋友吗？”

    小雨摇摇头。

    “我跟我老婆都结婚两年了，她马上要去日本留学了，我们却还像在热恋一样，每次听到她回家的脚步声我都会心跳加快！”

    炫耀吗？心跳加快？得失失衡了吧？是你自己怕人家跑了吧？小雨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是对他笑笑表示善意。男生又叽呱了好久，小雨被另外一个话题吸引了，每个大学校园里都有一些童话般的传说，

    “听说这个学校以前有个女老师和学生谈恋爱，这个老师被通报批评后，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这算什么啊，我有个更恐怖的呢。”

    大家都好奇地凑上去，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说的眉飞色舞，

    “XX大学里有个男生要考研，因为嫌教室和宿舍吵，所以每晚都去操场看书，背英语单词，一直要到夜深才回去，那天正好是月圆之夜，他在操场碰到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子，女孩长得很漂亮，英语非常好，两个人也谈得非常投缘。于是男生学习的热情就更高了，可是就算他每晚都苦等，女孩却总是只在每个月的月圆才出现，”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大家伸长着脖子看着他，小雨觉得有点凉，干嘛一定要穿白衣服啊？还非要在月圆出现，

    “然后呢？”

    “然后男生就爱上了这个女孩啊。”

    “没啦？”大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有一天，宿舍的舍友拿出了一张照片给大家看，照片里有三个人，左手边站着的赫然是那个每晚月圆时分才出现的漂亮女生。这个男生很奇怪，自己的女朋友怎么会在人家的照片里啊？于是就问了，人家告诉她，这个女生以前是学校的校花，才貌双全，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结果在一个月圆之夜，了结了自己的生命。男生听得傻眼了，于是就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大家，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觉得他是不是疯了。后来他再去找这个女孩却再也没能遇到。”

    “呵呵呵，谁这么无聊啊，读书读得没劲了就编这样的故事。想女人想疯了？还是读书读不出来想找个小倩帮忙？”

    小雨也乐得笑了，毛骨悚然的感觉被这么一打岔就再也找不到了。

    “这也算恐怖？有没有人听说背英语字典背到后来疯掉，退学只能进精神病院的？这可是个真实的故事哦！”

    尤老师捂着嘴笑，恩，这个……够恐怖！大家嘻嘻哈哈地聊着各个高校里的奇闻异事，恩，这个……比上课还吸引人！

    “什么时候我们组织一下出去玩玩？”尤老师看大家兴致这么高，顺口提议到。

    这个主意不错，基本上每个人都积极响应，散心之余还可以联络联络感情，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附近的小公园里，大家带上点吃的，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圈坐着，阳光灿烂，绿地蓝天，比在教室里要舒服不少。坐在小雨身旁的一个女生撑着身子凑过脑袋来，笑嘻嘻地问，

    “凡小雨，下个礼拜我要去南大玩，去不去？听说有好多帅哥哦！”

    小雨转过头，看到一个放大的脸在眼前晃，那张红唇快要印上小雨的脸了，小雨赶紧往后仰，一只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这才看清原来是跟她上同一个班的顾若惜。

    这个大美女可是个家底深厚的主，父亲在新加坡驻领事馆工作，母亲是大学老师，出生书香世家，她来这里纯粹是被老妈强迫着来糟蹋钱的，无忧无愁，整日疯玩。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凡小雨当陪衬的，对面的顾若惜眼睛里有两个凡小雨，像哈哈镜里的放大版，两头小，中间大，正傻乎乎地看着自己，

    “凡小雨，去不去？”

    小雨不自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顾若惜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神采飞扬。

    南大的门好大啊，是XX大学的两倍，高高的门柱上要仰头才能看清上面的字，果然名不虚传啊！

    “凡小雨，不要东张西望，抬头挺胸好好走路！”顾若惜恨恨地说，心里估计在后悔带这个乡下人进城了。

    “哦！”小雨赶紧眼光直视，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顾若惜的脸色很不好看，自己那样子一定很傻吧？

    南大的路又直又宽，路两旁的树高大健硕，一看就是很有年头了，巨大的树冠交叉在一起盖住了蓝天白云，也挡住了炎炎烈日，微风阵阵，绿叶婆娑，鸟语声声，繁花争艳。

    “凡小雨，这里是不是很漂亮？”

    大路深处是各个分叉小路，有通往教学楼的，有通往宿舍楼的，也有通往食堂的，纵横错落像迷宫一样乱眼。这是一个庞大的王国，书虫们在这里读书可以足不出户，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藏在这里读书的孩子应该更有资本骄傲吧？

    凡小雨跟着顾若惜一路踩着绿荫大道，来到一栋外墙是暗红色的四层楼房前停下，门很小，进进出出的都是男生，他们一个个好奇地看着她们俩，看到顾若惜的时候，眼睛里都能放出绿光来，

    “凡小雨，在这里等我。”

    说完，顾若惜就径直往里走，右拐上了楼。

    凡小雨一个人站在这里，可承受不了那么多眼里带笑的目光，她往外走了走，靠在一颗树上，抬头又望了望，确定这是男生的宿舍楼。

    顾若惜真是个厉害的家伙啊，一个人就这么闯进了男生的狗窝，难道她就不怕有几只衣衫凌乱，衣不蔽体？看来这家伙这么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是个惯犯啊！估计被吓的不是这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而是那群看着像虎狼的小伙子了。过了好一会，正在凡小雨望天望得脖子快断掉的时候，听到了顾若惜气鼓鼓的声音，

    “凡小雨，你跑那么远干嘛？害我好找！”

    “那边男生太多了。”

    顾若惜看着她笑了笑，又抬了抬眉毛，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小雨懂了，“乡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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