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冰心一瓣为君开 (二)-《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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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汐浑身又酸又麻,全身无力,几乎只能任人摆布。在她给门外的碧音打暗号之前,她悄悄地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公子我要跟永诀了,我用命呈献了我的心意,我再无遗憾。莫要以我为念,我的精魂会永远追随着你。”

    她的眼泪66续续落在她的耳朵上,像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耳畔,清寒中透着暖意。无法反抗的她几乎是被碧音握着胳膊拖走的。

    她回望见玓瓅正将金光耀目的头冠往头上戴,那是包裹在灿烂黄金下的死亡枷锁。

    玓瓅被沉重的金冠压地微微垂,小巧的樱唇微微上扬,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双颊绯色薄晕晕染开来,好似晚霞。她怀抱着嫁衣,那是她的催命符,但她仿佛真的如同一个待嫁少女一般羞涩而满足。那种温暖笑容即便伴随着死亡也不令人恐惧,只有平静的美丽,即便过了无数日夜,每当她人生最后的笑容浮现在心头,她总无法忘却那种永恒动人的美丽。

    我将是怀抱着幸福死去。玓瓅回望着她,心中默默回响,若真有来时,我不愿投胎做人,只愿化为一只蝴蝶,即便只有短暂如昙花般的生命,也要自由自在地陪在你的身边。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度何年。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心碎的楚云汐彻底放弃了最后一点可怜的期翼,她无法不接受自己是个瘟神的事实,她始终不明白身边这些人为何要义无反顾为她去死。于她而言,爱似乎比恨更加沉重,伤害她的人伤的是她的身,却无法伤她的心,只有所爱之人才能割碎她的肝肠。

    她被碧音送上了耿功的马车,见到耿功她的心越寒得彻骨。耿功也明白她的担忧,故意悄声道:“四小姐,我是为了报答将军的救命知遇之恩,排除万难也要送你回蜀南,您且放心,将军并不知情,我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护地你们周全。”

    听了这话,楚云汐稍稍心霁,但当碧音的手从她手中渐渐滑落,她忽然明白今日她失去的不止是玓瓅,还有这两个从小陪伴在她身边的亲人。此刻她是多么渴望自己手边有相思剑的存在,那样她就可以立马拿起,赶紧斩断着一切苦楚。

    说不出来的她拼命的拉住碧音的手不愿放开,碧音终于落泪:“主子,我以前很怕死,很贪吃,也害过你,不明白这世间的是非善恶,也没有在乎的人。但你和夫人真的对我们很好,我没有亲人,从小就被卖去做下人,从未尝过被人宠,被人疼的滋味。可你和林姑娘一直护着我们,你虽比我小,想来却是你照顾我比较多。你莫要伤悲,这都是我们对你的亏欠,绿妍也是,死了的青莼也是,我们绝不后悔。”她倏尔一笑,语气轻松道,“我们留下陪在玓瓅姑娘身边,也好瞒过太子。可惜这一去也来不及跟林姑娘道个别,主子若你有一天能再见她,记得提醒她,她又食言了,说好给我买的糖炒栗子、桂花糖,我也吃不上了。”

    楚云汐悲伤痛哭,声音堵在纱巾里,只有呜呜呀呀的声音。碧音怕引得守卫怀疑,赶紧抽手下了车,临别时她对耿功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抹了抹眼泪,掉头便跑回了后门。

    耿功目送她入门,心也跟着绞痛起来,眼泪不停地翻涌,都被他逼停在眼眶中。他红着一双眼,驾着马车离开。他呆愣着,眼前始终抹不掉她那一瞥哀伤的眼神,早知道人生转眼乍分乍离,他该更加善意地对待周围之人才是。他望向惨淡的冬阳,只觉的这世间万物皆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浑然不觉憎恶,只有无限悲悯和怆然。

    时间已快接近吉时,已将新娘接入府中的施佳珩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坐在后堂只待前厅鞭炮一响便要出门拜堂。他怔怔地坐着,并不带一丝欣喜欢乐,反而一脸茫然,眉间也带着愁容。他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耳畔听不到外面的哄闹声,眼前也不见半分喜色,深重的惆怅将他的心死死地锁住,过了今日,他大约再也不会有真正的喜悦。他后半生活着的所有意义,除了承担起一个军人要保家卫国的使命,也只剩下替人还债,他的自我逐渐被湮灭,剩下的是被白灵琳和楚云汐肢解的支离破碎的灵魂。

    在前厅忙着迎客的施夫人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今日施佳珩成亲,他的父亲却无法回府出席,已让他感到不妙。他已经很久未曾跟父亲联络,连家书也很少收到,生怕被别有用心之人冠以内外私通,禁军与边疆重将勾结的罪名。楚义濂死后,朝中曾有言官谈及,皇上总是默不作声或敷衍压后再论,好在施佳珩平日为人处事、小心谨慎,虽结交广泛,却立场模糊,含混中立,少有激进之言,中庸内敛,倒也能明哲保身。

    婚前他便与母亲商量好,等婚礼结束后便送她与妹妹回家乡与大嫂团聚,而他则会上书请求重回云中,助父兄共守边疆,同时也可以离开白灵琳。他承认自己虽答应了楚云汐,也向白灵琳做了保证,但却无法原谅自己如此轻易地便放弃了楚云汐,虽然这是她的请求,却也无法抹去他对自己薄情的判定。他会对白灵琳尽到丈夫的责任,但不是现在立刻,他需要老天再给他一些悲伤、怀念、忘却和自罚的时间。

    门口侍婢轻敲房门,施佳珩惊醒,以为是行礼时辰到了,便抖抖衣摆站起来,侍女却在门口回道,有一位从富春来的姑娘,自称是公子的故人,前来道贺。

    施佳珩以为是林日昇夫妇起来,忙出门相迎,却只见一位穿着粉衫,长相秀丽的姑娘,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口向他问好。

    他瞧着眼熟,却记不得她的名字,也和气地冲她微笑道:“抱歉姑娘,我一时记不得你的名字了,你是林兄家的什么人?”

    那姑娘俏目一闪,笑道:“小女也只是个奴婢,施公子自然是不不记得。小女是陈思雨小姐身边的婢女,名叫肖红叶呢。”

    施佳珩点头一笑,将她请进屋来,亲自为她斟茶。她惶恐地接过茶杯,在他的频频客气下复又坐下。他关心地问起林日昇夫妇的近况。

    肖红叶抿了口茶,喜不自禁的道:“我们家小姐已有了身孕。他们二人听说施楚两家联姻都欢喜的不行,本来打算亲自前来恭贺,可是小姐如今不便长途远行,身边也离不开姑爷。两人因不能亲自参加您与楚小姐的婚礼而惋惜不已,特派我替他们前来恭贺您新婚之喜,并送上贺礼一份。”说着她放下杯子,从身后的包袱里郑重地掏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施佳珩听说二人婚姻美满,如今又添子嗣,羡慕不已。又听得二人因误解而空欢喜一场而心生愧疚,他尴尬地笑笑,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微感落寞地致谢道:“多谢林兄夫妇!他们二人才是大喜。我这就吩咐下人备上厚礼,待你走时替我带上,等孩子出世,我必去富春也讨杯喜酒喝。”

    说毕,他接过锦盒,打开一瞧,只见一块晶莹剔透如同琉璃一般的躺在盒中,玉璧中央烟雾缭绕,上有鱼纹,精美绝伦。他剑眉微皱,不禁问道:“这是?这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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