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吃心郎君-《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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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实古人早就将道理说明白了的,莫道眼前无可报,分明折在子孙边。哪怕是足足两代人、将近四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裴柳两家仍是难逃一劫,在回头巷被赶尽杀绝,只是鬼使神差,没有能够斩草除根,本名武凛的扈娘子,柳筑柳雾姐妹,裴宗玄裴崔嵬兄弟,这五人活了下来。这才有了扈娘子扬言杀死李彦之人,便可收她做奴做婢的传闻,有了裴宗玄在武林军镇的攀爬,有了柳筑柳雾带着少年裴崔嵬在回头巷的相依为命。
王曦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裴宗玄什么性子,我大致清楚,说不定他会先亲手宰了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弟弟,再来对我万里追杀。所以你的理由,站不住脚。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为何裴宗玄能够在短短十数年间,兵家修为增长如此之快,他得到过什么机缘?还是身上藏有什么惊人的兵家法宝?裴崔嵬,你说说看,如果你的消息果真值钱,那么就算是你这小子的买命钱了。”
扈娘子平淡道:“崔嵬,你说了也是死。还不如硬气一回,至少没有你们裴家丢人现眼。”
少年脸色阴晴不定。
王曦微笑不语,云淡风轻。
少年似乎下定决心,“我将秘密说给你说听!”
少年笑脸扭曲,转头,伸手指向扈娘子,“王曦,在此之前,我不妨告诉你个好消息,其实你心仪的‘寡妇’,她本名武凛,乳名银戈,仍是完璧之身!”
扈娘子脸色苍白,唯有苦笑。
王曦眨了眨眼睛,感到无比可笑,“小家伙,你当我眼瞎吗?否则我何至于对她如此痴迷沉醉?知道我是谁吗,北俱芦洲的吃心郎君王日希,我祖上曾是白帝城城主的四大心腹之一,以霸王之姿君临天下,何其辉煌?哪怕白帝城已毁,传承已断,但是一座北俱芦洲,又有谁敢小觑我王日希?!堂堂‘东皇’赵皇图都想杀我,当初他从西阖牛洲一直杀到北俱芦洲,三十年过去了,还不是依然杀不得我?”
粉色长袍的男人自嘲一笑,“与你们说这些仙家事,真是对牛弹琴。”
他视线凝聚在扈娘子身上,“世间人心,分三六九等。淤塞之心,如烂泥塘,腥臭不可闻。凡人的迟暮之年,垂垂老朽,皮囊毁坏,多是如此。之上,有出彩女子的蕙质兰心,兵家修士的铁石心肠,魔道天才的心怀鬼胎,有道教真人养育的赤子之心,佛家高僧镇压的意马心猿,等等等等。太多了。但是我最喜欢最钟情的,始终是某些女子的心思啊,她越是对男女情事,忠贞不渝,然后在某个时刻,情窦初开,彻底春心萌动,落在我眼中,真是美不胜收!”
他闭上眼睛,重复了一句,满脸陶醉,“美不胜收啊!”
王日希髻别有一枝碧玉簪子,丰神玉朗,尽显风流。
他睁开眼后,皱了皱眉头,望向妇人,似有不解。
被晾在一边的少年有些恐慌,咬牙道:“我可以拿一样东西来换命,但是你要誓,事后绝不杀我!”
身穿粉色道袍的魔头,哈哈笑道:“你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读书种子呀,真是从来不给人半点意外,行行行,我今日就破例,只要你给出分量足够的交换条件,我非但不杀你,说不得还会给你一番仙家造化!”
少年双拳紧握,沉声道:“我裴柳两家当年之所以被逐出朱雀京城,究其根源,明面上是涉足了那位伪太子的夺嫡之争,实则是……”
少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转头望去,看到一张眼神冰冷的熟悉面孔。
少女柳雾,手持匕,狠狠刺入了少年裴崔嵬的后背背心,甚至直接捅入了心脏。
柳雾使劲拔出匕,后撤两步,狞笑道:“你这种人,死了才好!”
王日希对此毫无意外,连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对扈娘子笑道:“我知道那个秘密,你也知晓,所以这位少年郎,死活不重要,最多就是可惜捅坏了那副心肝。不过也无妨。”
妇人平静道:“事已至此,你还奢望我会心甘情愿跟你走?”
王日希自信满满,笑眯眯道:“修行一事,妙不可言,尤其是我这修行法门,千古罕见,需要你由爱转恨,再由恨转爱,此后方有大滋味。而我带你踏足修行大道后,你到时候就会现当下的生死荣辱,不过是草木一岁枯荣罢了,相较比6地神仙还要更高境界的长生忘忧,些许仇恨,实在不值一提。那个时候,你自会对我死心塌地,与我双宿双飞,一个我迟早会知道的秘密,算得了什么?”
他一手负后,一手双指捻动从鬓角垂下的丝,“扈娘子也好,武凛也罢,以后你就是北俱芦洲,人人敬仰的王夫人了。”
妇人冷笑道:“这么说来,那个老贼也是你的人?”
他摇头道:“那种腌臜货色,给本公子提鞋也不配,我不过是因势利导,将其诱使到了铁碑军镇,帮本公子演了一出好戏而已。”
扈娘子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答应跟你走,你能否放过她们姐妹二人?”
他果断拒绝,“她们中有一人的心肝,品相极好,我是不会放过的。年啖心肝三百副,一夜悟道证长生。我将来能否得大道,在于你,我的小娘子。可是我目前能够破境,能否七窍生紫烟,却在于她。”
他微笑道:“我的娘子,你且放心,你那副玲珑心肝,我就算摘下,最早最早也是百年之后了,说不定有可能是两百年,甚至是三四百年之后。所以别怕,我们的好日子好久着呢。而且我能够保证,到了那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自己剥开胸膛,双手捧起心肝,奉送给你挚爱的道侣郎君。”
妇人眨了眨眼睛,“你难道没有现,有何不妥吗?”
他死死凝视着她的胸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神色畅快,笑道:“总算现真相了?你说我的这副心肝,必须先由爱转恨,可如今我恨已有,可爱呢?在哪里?要不然你帮我找找看?”
他脸色阴沉如水,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我为了不露痕迹地接近你,做了那么多细致的水磨功夫,又做了拼命救人的那场压轴好戏,之后为了你,我更是忍着满腹恶心,做了那么多善事善举……”
妇人柔声道:“可我竟然还是没有喜欢你,对不对?可怜虫?”
王日希勃然大怒,一脚踏出,好似整座天地都在颤抖,“到底是谁让你动了心?!”
她伸出手指,捋了捋鬓角青丝,“你猜?”
王日希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气沉丹田的手势,压抑下满腔怒火,恢复笑容,“哪怕如此,我仍是喜欢你啊,哈哈,原来喜欢谁便是这般有趣的。”
王日希那只手掌摸在自己心口,“小娘子,你别得意,知道吗,我只要爱你至深,之后再让你做出伤我至深之事,比如让你去做那人尽可夫的浪荡女子,比如让你怀上别人的孩子,比如让你为了别的男子,往我心口刺上一剑,很多很多。到时候我一样能够得到那玄之又玄的长生大道,甚至效果会更好!”
这一刻,她终于有些恐慌。
这位粉袍郎君现端倪后,开始仰天大笑,好不痛快。
一个嗓音不合时宜地轻轻响起,“你这么变态,是你爹娘教的?”
妇人和姐妹二人,转头望去,结果看到一个熟悉家伙蹲在溪边,风尘仆仆,正在掬水洗脸。
一直倔强得像块石头的柳雾,瞬间泪眼朦胧,哽咽喊道:“姓陈的臭道士!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和戈姐姐都快被那个疯子欺负死了!”
那家伙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双手,缓缓起身,没好气道:“我这一路连撒泡尿都不敢,生怕到时候就要给你们收尸了。所以拜托体谅一下,小心我扣你工钱。”
粉袍玉簪的王日希,竟是也不生气,像是好友之间的插科打诨,“喂喂喂,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不好吧?”
陈青牛走上岸,笑道:“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尤其这夏天,更需要心静清凉,可你这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家都不稀罕理你,你还死皮赖脸,我也真佩服你的脸皮,竟然能比我的还厚。”
王日希微笑道:“咦?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兵家将种,原来还是同道中人,是我大意了。想必那夜我家娘子屋内的动静,是你故意折腾出来的吧?”
陈青牛没有否认,“我也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采花大盗啊。”
王日希很好奇,问道:“你为何不抢在我之前,做那英雄救美的壮举?”
陈青牛斜瞥了一眼扈娘子,后者不知为何不敢与他对视,陈青牛收回视线,突然嬉皮笑脸道:“因为我不需要多此一举啊。”
王日希笑呵呵道:“你这是找死啊!”
陈青牛笑脸灿烂,“我再找死,人家也还是喜欢我啊,因为我比你英俊嘛,嗯,也有可能是比你有钱,你瞧瞧你,每次喝酒都寒寒酸酸,再看我,阔阔气气……”
王日希双指拉直那缕头,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气,“姓陈的,你还真是一心寻死啊。”
陈青牛一脸得意,继续自顾自说道:“那天在乘龙巷,你大概是忙着窃喜她春心懵懂而动,并且误以为对象是你,是吧?但你知不知道,她背对我的时候,腰肢是扭给谁看的,实不相瞒,正是在下啊!”
姐妹二人,眼神古怪,都看着妇人。
妇人耳根通红,低着头不敢见人的娇憨模样。
陈青牛眼角余光现这一幕后,愣了愣,放声大笑:“我其实是胡说八道的啊,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妇人猛然抬头,泫然欲泣,那双秋水长眸,似有羞愤又有幽怨。
王日希出奇默然无声,最后他望向她,温柔说道:“我不生你的气,娘子,你也无需刻意如此,试图乱我方寸。你喜欢他是真,至于有多喜欢他,未必有多深。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假扮贫寒书生,一路南下了。”
她笑了笑,伸手擦拭额头的汗水,对陈青牛投以歉意的眼神,大概是愧疚自己将他拽入了这烂泥潭,也有帮不了他大忙的意思。
陈青牛点点头,示意已经很好了。
少女柳雾冷哼一声,“真不要脸!这个时候还不忘**!”
陈青牛做了个打赏板栗的手势,然后毫无征兆地大声喝道:“尉迟长霸!”
陈青牛好似有些焦急,“还不出手!”
一柄飞剑从小溪对岸的密林深处,破空而至!
飞剑蕴含霸气无匹的兵家气息。
一往无前。
吃心郎君王日希脸色剧变,身形向后急掠而去。
童子剑仙尉迟长霸的赫赫威名,早已震动大隋朱雀两国。
而且他刚好最惧杀力最大的剑修,尤其是兵家打熬出来的剑修,几乎是他的七寸所在。反倒是术法通天的三教圣人,他凭借那两件防御森严的家传法宝,躲避起来,反而游刃有余。道理其实很简单,大真人或是儒家圣人,威势滔天,搬山倒海,却终究是大水淹不死鱼,大风吹不死飞鸟,可是兵家剑修出手,掐死了他的七寸,弹弓打黄雀,一打一个准,两件法宝再好,毕竟经不起如同铁钉敲石一般的针对。
整个朱雀西北,王日希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独独这位童子剑仙,他再自负,也要主动避其锋芒。
从对岸冲出的一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兵家气息,刚烈威猛,极为霸道。
让他不得不小心应付,在笔直后撤的同时,身上一袭粉色长袍亦是光辉流转,别于髻的那根碧玉簪子,也飞掠而出,迎向那柄飞剑。
一直退至十数丈外,他才意识到不妙。
噗嗤一声。
一支枪头破开他的胸口,从后背透体而出,铁枪迅猛一拧,他的整个胸膛都瞬间炸裂。
心脏捣烂,气海破碎。
那柄童子剑仙尉迟长霸的飞剑,飞掠不过短短三十丈距离,就已是强弩之末,摔落在地面。
陈青牛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微白。
偷袭得手的谢石矶抽出那杆诛神枪,犹然满脸匪夷所思的年轻修士,倒在血泊中,身躯抽搐。
陈青牛缓过来后,驾驭当国剑和藏在对岸密林中的剑鞘,在空中两相合一,然后一起飞向他,入手握住后悬挂在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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