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小院对弈-《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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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筑炖了一大罐子龙凤汤,其实就是野黄鳝与老母鸡,名义上是给陈将军的晚餐,不过偷偷截留了一小盅黄鳝,份量极少,只够分两碗,便给了正是长身体时候的妹妹和少年,只说她自己早就喝过了。

    少年少女,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陈青牛喊小筑一起吃饭,少女没答应。陈青牛在主屋和谢石矶慢慢吃着,彩绘木偶趴在陶罐边沿上,结果被陈青牛用筷子弹飞,直接摔入院子。

    谢石矶停下筷子,望向屋外的院子。

    陈青牛随意道:“别管了。”

    小院内,按照陈青牛在肚子里的定义,就是那位“与贺家老祖宗有一腿”的狐仙,一手拎棋墩,一手托棋盒,从北边大宅飘然而至。

    等到陈青牛喝完煲汤,起身来到屋门口,看到狐仙慵懒斜靠在石桌上,一手托腮帮,一手从棋盒中拈起一枚漆黑棋子,举棋不定。

    它身后有两位俏丽狐魅的小丫鬟帮忙揉肩捶背,她们裙下露出一小截毛茸茸的灰白狐尾,显然是狐孙辈分的年幼狐精。

    与狐仙对弈手谈的棋手,正是那具木傀儡,盘腿而坐,坐在一颗当作木墩子的雪白棋子上,它意态从容,仿佛胜券在握。

    它每次落子棋盘,都得双手从棋盒扛起一枚棋子,做的是一件体力活。

    不但如此,它还一语双关地讥讽道:“你这叫不叫‘狐疑不决’?”

    狐仙更多心思还是放在棋局上,并未抬头,漫不经心地反击道:“比你鬼迷心窍好些。”

    陈青牛没有去凑热闹,就坐在门槛上,望向那只狐仙,询问道:“这铁碑军镇有哪些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

    至于这一精魅一鬼魅是如何成为弈友的,陈青牛不感兴趣。

    不曾想抛出这个问题后,狐仙和木偶同仇敌忾地冷哼一声,都不愿意理睬这位口无遮拦的陈仙师。

    陈青牛苦笑道:“抱歉抱歉,我是想问有没有作祟害人的精怪鬼物。”

    狐仙身体微微前倾,落子在棋枰上,落子之声,极为清脆悦耳,想必无论棋盘还是棋子,都属于不俗之物,它得意洋洋地斜瞥一眼木偶,果然看到后者一脸凝重,狐仙这才转头道:“仙师这是要当正道宗师,一心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陈青牛眨了眨眼睛,没好气道:“我要是有这等觉悟,岂会一开始就打算跟你们相安无事?我不过是囊中羞涩,靠那点俸禄军饷实在不顶事,想着马无夜草不肥,就捞一捞偏财。不过我觉得以铁碑军镇的历史和形势,不太有污秽邪物在此长久逗留、并且经常祸害凡夫俗子吧?”

    狐仙犹豫不决的同时,神色流露出几分愤懑。

    陈青牛闭上眼睛,笑道:“怎么,连这座鸟不拉屎的边关军镇,也有玄机?”

    狐仙气咻咻道:“还不是回头巷入口处,那座寺庙里的臭道士!这家伙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却偏偏喜欢装神弄鬼,假扮那种精通法术的道教神仙,更喜欢危言耸听,逮着谁都说家里潜伏有包藏祸心的鬼魅,若是不及早铲除,就会削减祖荫福泽,殃及子孙等等,皆是诸如此类的措辞,一开始靠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胡诌几句含糊不清的道家箴言,好些富裕门户都给道人骗了大把银钱去……”

    陈青牛睁开眼睛,笑道:“就没有去你们贺家?”

    它嗤笑道:“贺府是军镇屈一指的大户,和寺庙离着又近,那臭道士自然不会放过这笔油水,我嫌他当更夫每夜呱噪,就让一位孩儿狠狠收拾了他一顿,在那之后,他的名声就臭大街了,军镇除去一些住在另外那头的穷人,这边的有钱人,已经没谁肯相信他是道教真人了,若非他最后拿出了朝廷崇玄署颁的正统谱牒,早就给打出军镇。”

    陈青牛讶异道:“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它无奈道:“那份谱牒应该不假。”

    陈青牛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像是在闭目凝神。

    狐仙缓缓道:“军镇里不是没有异类,不过大多是些即便有害人之心、也无害人之力的小家伙,比如城南那棵老柳树,树龄不过四百年,只因为曾被两次雷击在树心同一处,便因祸得福,获得了得道机缘,逐渐性灵开窍,加上铁碑军镇当年被破城后,生灵涂炭,这棵柳树上吊死了数十人,难免沾染了浓重戾气,只是柳精秉性不坏,故而只是在很多晚上,就化作顽劣梦魇,对那些阳气不足的老百姓鬼压床。”

    狐仙娓娓道来,“其余还有一些类似搬财小鬼、托梦童子、香火小人的小东西,更害不得人,天性温和、畏惧阳气,尤其是因为父辈祖荫而诞生、享受供奉香火而活的香火小人,栖息于门楣之上,更是人间大小门户的福运根本之一。”

    陈青牛一头雾水,好奇问道:“我只听说过搬财小鬼,托梦童子和香火小人是什么?尤其是那香火小人,这栋宅子就有?”

    狐仙望向这位横剑在膝的年轻人,玩味笑道:“仙师既然高高在上,何必知晓那些泥泞里打滚的底层事物。”

    那夜七十二张儒家字符出世,它应该将陈青牛当作了出生于、而不仅仅是出身于洞天福地的仙家嫡传。

    陈青牛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香火小人的秘密。

    狐仙冷不丁问道:“你这种修行之人,也会为那点银钱而头疼?”

    陈青牛开诚布公地解释道:“我既然选择了兵家修行,选择奋于行伍之末,所作所为就要符合当下的身份,身意相和,知行合一。既需要无数药材帮助打熬体魄,更需要攒钱购置或是打造一柄本命兵器,至于器物材质优劣、锋利与否,并不重要,只是需要那份蕴含其中的心意精魄,那是兵家修行的胚芽之一……”

    洋洋洒洒近千字,陈青牛之言语,其实泄露了许多兵家修行的内幕机密,只不过一个狐仙,一个鬼魅,听去就听去了,哪怕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别人,也无大用,虽说也是授人以渔,可就像一张网眼大如簸箕的渔网,如何能够捕鱼?

    其实,陈青牛也不觉得这头狐魅,对自己有害人之心。

    这是一种没有理由的直觉。

    总有些人,初看就不喜欢,有些人,则心生亲近,甚至一见钟情。

    狐先成精后成仙,然后一尾、两尾、三尾渐次增加,最终成长为九尾天狐,除去情字三地关,还有三座天门关,分别有水火雷三次天劫,从天门中流泻而下,任你是修炼出八根尾巴的狐仙,也无所遁形,十之**都会身死道消,化作灰烬。在此期间,拥有三尾的狐仙,就能够天然媚人,可以“动人心魄”,除非三教之中的真人、罗汉、君子,很容易被其引诱蛊惑。

    陈青牛有些好奇,下棋双方,虽然看似拌嘴不断,更像是一对损友的嬉笑打闹,但是看久了,就让陈青牛觉得很郑重其事,

    那股杀机四伏,流溢出那张棋盘。

    突然。

    一阵叩门声沉闷响起,谢石矶去开门。

    狐仙隐去身形,两头尚未能够隐蔽身形的年幼狐精,则去灶房躲避。

    彩绘木偶不知何时用棋子垒起了一堵“高墙”,它透过缝隙,偷偷望向门口方向。

    陈青牛也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院中。

    来者不善。

    这也是陈青牛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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