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卷】乌衣-《鸾翔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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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常说,静候佳时、伺时而动以为上。
所以我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人。
我等到忠臣羊侃、奸佞朱异皆亡;
等到萧正德临位以侯景为相;
等到各路诸侯的四波反攻;
等到可悲的梁帝萧衍被活活饿死;
等到东南全部沦陷;
等到始兴太守陈霸先归从湘东王萧绎起兵北上……
我知道,是时候了。
从太清元年等到大宝二年,我等了整整三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当年建康血案中,王谢屠门里幸存的谢家女谢姒,终究以一番剖陈局势的陈言,成为在幕后谋算出策的智囊之一。
化名司谢的文弱书生,没有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因为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众人无法质疑;一次又一次的刀枪交锋,更让他们无暇多虑。
同在萧绎麾下,陈霸先曾在王僧辩因妒生疑时,毫不犹豫地馈送多过半军粮,打消王僧辩西军的顾忌,为两军日后结盟做好铺垫;随着发兵南康,陈更在巴陵、郢州一带击败侯景主力、先后擒任约、宋子仙等主将;再到后来终与王僧辩登坛盟约,彻底摧毁侯景余势。
所有人都以此乃守将陈霸先之智计,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到底是何缘由。
“萧绎欲在江陵称帝,让我镇守京口。”最后一笔兰花摹毕,进帐许久的他这才开口,隐有不甘。
“听他的便是,他是武帝七子,但前有兄长,则名不正;况他忘了如今诸侯仍未除尽,出头之鸟必死无疑。”我随口评置,施施然放下笔,拿起手中画卷,终于有了这四年来第一次笑容。
这些年来,我描兰的技艺愈发的精湛。
哪怕眼前再没有彼时谢府春闺小园里的那簇兰花开在眼前。
“诸狼夺食,非到剩下最后一个,谁也不知是否会成为被黄雀捡好的螳螂。将军若真有大志,那便等上一等。名不正,则言不顺,等内忧除尽外患暂消,等民心所向呼声高涨之日,便是水到渠成之时。”将眼前的兰画卷起,又一次扔进废纸篓。
画的再好,终究再难有当日春情。
我不得不承认,陈霸先虽起身低微,但于忍字之上,于忠义之上,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可信——我是说,看起来。
很多时候,就连我自己,也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真的无欲无求的愚忠,还是毫无漏洞的出演。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景死了。
“小姑有何条件。”初见时听完我的局势分析,以及种种应对之策,沉默许久的陈霸先终于禁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待将军登上那至高之处,任谢姒离开便可。”
“无它所图,何故助我?”
“侯景屠我谢家一门千百性命之仇算否?梁武纵容昏聩毁尽江南清流算否?谢家百年士族清名风骨算否?”
许久,他终是点头:“好,我应了便是。”
六、新生
陈霸先确然有将相之才。
在此之后,看着他一场一场的胜利,从平王僧辩余部之战、平萧勃之战、平王琳之战,逐渐掌控了整个南梁,到最后自立为帝,我知道,自己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带着琉璃泛舟五湖时,她曾不解而问:“小姑缘何不继续助陛下一统南北?”
我无奈苦笑。
国之乱者,哪有几年可定?若我当真高才至斯,昔年缘何会眼看谢氏满门灭族?
曾经信誓旦旦问过的三算否,也只有那第一算,才是我的初衷。
更何况者,人之贪嗔无度。乱时起,大可同患难,却不可同富贵;为免狡兔死走狗烹,何妨急流勇退,且效商圣?
大厦之颓终有时,如今的我惯看了此间起落,已然看开。余下种种,已然与我无关,也无力有关。
我开始明白,或许父亲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
比及让风光无上的谢氏族人沦为奴妓,****对着叛军血洗之下涂炭的衰朽江南,死,显然是更简单的事情。
而作为生者,唯所能做,便是安详和乐度此一生,将谢氏百年家学传承,将当年乌衣巷口的风流傲骨传唱,将父亲向死而生的**鸣泣祭奠。
——哪怕自此士族门阀的风光不再,但故事里的乌衣谢氏却始终长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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