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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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儒门,在夫子之后,又先后出了两个大人物,两个影响极钜的大人物。”

    “是亚圣和孙卿么?”

    “嗯。”

    显着有些些激动,小音脸色微微泛着潮红,几绺湿透的发丝沾在额上,点破妆容,却一点都不在乎。

    “两个大人物,两个永也是相背而立的大人物。”

    他们最突出的矛盾,就体现在对‘人性’的看法上。

    一个堪称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对人类有着高度的信心,高呼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希望以此来把矛盾与冲突的各方调和,一个却是冷峻刻薄的现实主义者,用极黑极暗的眼光冷冷打量世间一切,低声告诉自己弟子“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两个都是儒家的大人物,是被目为最精通经典,有最高的学问、道德,和最具经略之才的巨人,却出现这种南辕北辙的见解,在当时,就曾引起着儒门弟子的无措,和在一段时间内使儒门出现分裂。

    “不过,这分裂并没有持续多久。”

    “嗯,我知道。”

    司马清当然知道,这两个名字,和这冲突的后果,只要对大夏文明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笃信“人性本恶”的弟子们自儒门中离去,最终形成了名为“法家”的独立流派,虽然,作为单独学门的他们只持续了短短数十年,并最终被儒术至高无上的巨大光芒完全掩盖,却没人敢说他们是失败者。

    所谓鬼谷,所谓桃园,不过算是践行着法家理想的不同执行者罢了……甚至还有人说,法家之消亡,就等于他们的胜利,因为,当“内法外儒”这四字已成为当好皇帝的起码要求时,他们又何必非要再单列门户?

    在法家独立出去之后,人性本善自然也就成为儒门所奉的主流,直至今日,“人之初、性本善”仍是大夏蒙学中开首之句,任何孩童还在懵懂时候,就都会无意识的将这些句子熟记在心。

    “从表面上看来,亚圣的主张胜利了,但,问题是……”

    带着奇异的笑,小音道:“胜利了……就等于是正确的吗?”

    “这个,我回答不了。”

    摊摊手,司马清表示说自己只是一个商人,无商不奸的商人,若要以通常意义上的善恶来形容,自己大概该算是坏人多一些。

    “不过我当然更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啦……不为别的,这至少可以让我自己好受一点。”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但纵然恶已、不善已,和也未必有动力去把自己改造为一个道德意义上的善人,人们却至少是普遍的想往着善的存在,相信着人还是应该有着善良的本性。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希望吧……希望自己所遇到的人都能够以善意相处,希望在进入轮回之后能够更多的被发现自己心底的善,儒门虽非宗教,却比宗教更加精准的掌握着人心呐。”

    小音的口气似乎有一点讽刺,这使司马清注意的看向她。

    “丫头,那么……你是相信人性本恶的?”

    “不。”

    摇摇手,小音表示说,两种观点自己都不赞成。

    “我的看法是,有的人性善,有的人性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但必须承认,两相比较起来,性善论的确是更有利于治国的思路,不论它对还是错,至少他有着更多的正面作用……不过,这倒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某一代的儒门中,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一位……发自内心的相信‘人性本恶’的大人物。”

    这也不算怎么奇怪,毕竟,性善性恶本来都是儒门提出的理论,尽管之后分出胜负,但仍然可能有弟子继续研究。

    “老师在提到这位大人物时,并没有点出他的身份,不过,我现在已经可以猜到了……”

    “子贡吧?那又怎样?”

    也猜到大概是这个名字,司马清却仍然不明白,这到底和今天讨论的主题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他对性恶论作了深入的研究,并认为那才是真理所在。”

    “他相信人性本恶,相信任何人的心底都深藏着黑暗与罪恶,相信只有用‘制度’而非‘信任’来约束,才有可能构建出大同世界。”

    “换句话说,他是连‘圣人’也不相信的。”

    若到此为止,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这本就是法家的一般见识,但这人的见解却令儒门中的其他高级干部无法容忍,更引发了小规模,却极为激烈的论战。

    “老师当时只是说,那个人把所有其它人都说到哑口无言……嘿,我真笨,那样说的时候,我就该想到那说得是子贡才对,除子贡外,谁还可有这样的口才?”

    在论战中得胜,却并不能将这些同志们说服,毕竟,对精研文字的儒门而言,“说败人”和“说服人”根本就是两回事,而此时,当时的文王也感到事情已闹到太大,介入进来调停。

    以“巧言乱德”之说相责,文王要求子贡反省自己的错误,但这却更令那一代子贡愤怒,既人家指责他只有“巧言”,他就拿出“实务”,要求再次进行论战。今次采取了不同的战法,他以极为凶狠的攻击方式,将其它同样继承了古名的儒生们一一击倒,指出他们内心所存在的黑暗。

    据说,那是非常惨烈的一次论战,超过半数的儒生在精神层面受到重大创伤,其中更有近四分之一的人用了一年以上才能从中恢复。

    开始对此感到愤怒,但冷静下来后,丘家之长却发现,之前无人曾经想象的新天地,经已在眼前展开。

    “当然,这也要得益于儒门长年以来的宣传,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人性本善’,所以,若被突然指出自己心底的黑暗,总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因为,说到底,人总是虚伪,和害怕发现自己的虚伪,不是吗?”

    笑中似带讽刺,虽然年轻,小音却对“人性”这东西有着比绝大数人都更加深刻的认识。

    重视,并投注以大量的资源,和给那一代子贡以最大的自由让其发挥,儒门终于创建出可以任意撕碎人心的魔技:不必动手,只通过语言上的交流,便能够看穿他人心底的黑暗,并拉扯出来让其自己认识。

    “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直面自己的黑暗,直面自己的罪恶之心……这样子的冲击,的确可以将几乎所有人打垮。”

    “指出他人心底的黑暗……但是,这怎么可能?”

    目瞪口呆,司马清实在想不明白,什么人可以只凭对话就作到这一点。

    “要精准的掌握一个人,就需要海量的情报,而情报的价格……没人比咱们更清楚。”

    以儒门的官方地位,再加上无所不在的影响力,他们确乎有能力在宏观上掌握讯息和施加影响,但具体到任意的个人,司马清实在算不出那要有多少人力物力来加以支持。

    “不,没有那么多,当然也有必要作一些基本的功课,但很少量的信息就可以了。”

    因为,子贡掌握人心,和挖掘人的黑暗,用得是自古以来最简单的办法。

    ……直接交流。

    “其实,说起来,人性,也是很简单的东西。”

    “七情喜怒,六欲贪怕……说到底,‘人’,也只不过是有那十来种情感而已。”

    “说得太简单了吧,丫头?”

    不同意,司马清认为,的确说来人总只是七情六欲而已,但具体起来,却绝对是千人千面,各各有各各不同的深浅进退,组织起来,何止亿兆之数。

    “嗯,的确是这样,但再复杂的人性,也总只是那十几种最基本的性格组合出来的。”

    有的乐观多一些,有的天生吝啬,有的气狭易怒,有的宽厚量大,但说到底,量大者也有动怒之时,气狭的也有忍耐之刻,不过程度高下而已。况且,有一些太过细微的分别,竟然也并不大。

    “老师曾说过,认真组合起来,比较典型的人性,也只有不到一万种,若能完全了然于胸,便没有读不懂的人心。”

    “……一万种?”

    感觉这已是个天文数字,但更令司马清好奇的,是如何对任意一个陌生人加以分析,快速的判断出对方到底是何类何种?

    “提问,一些很简单,和让人不会起戒心的问题。”

    拿起一张纸,小音在上面信手抹出一块没有形状可言的墨迹。

    “干娘,你觉得,这块墨迹象什么东西呢。”

    “我看?唔,有一点……慢着,丫头,你的意思是?”

    “就是这样。”

    小音道:“这种似乎没意义的问题,却最能够测试一个人的心意,随口而出的第一句回答,在回答者固然并不重视,但对有专业分析能力的人而言,却已开始能够为回答者的‘内心’画下第一笔了。”

    “也就是说,那个子贡,他也有着这样的能力……累积一句又一句简单的问话,同时却是在构建、在完善别人最隐密的内心?”

    微微点头,小音道:“但当然没那么简单,那需要无与伦比的记忆和分析能力,要有绝强的反应速度,除辛苦外,也需要天赋……总之,按照老师对我的说法,即使在天下文宗的儒门,也不是每一代的子贡都可以继承这一魔技。”

    同时,这种能力显然也令人畏惧甚至是憎恨,令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势力都要在态度上有所保留,所以,历代的文王也自觉的作出限制。

    “多数情况下,子贡仍只如‘第一代’样,以‘纵横家’之身,观察天下大势,和在最恰当时候才去作些四两拨千斤的动作……极少出动那令人莫可捉摸的魔技,当然,那应该也是因为他们的不想要被人发现底细。”

    最重要的限制,是子贡被刻意施加的脆弱。

    “历代子贡皆可身为儒门的副帅,可以直接调度其它高级人员,但身为子贡,便不得再修炼武学。”

    不过这实在也没有多少用处,子贡个人的确脆弱,但……当面对着儒门副帅时,又有几个人敢下杀手?

    “知道子贡力量真相的人,应该很少,因为,对‘人性’或者说‘人心’的探索,本来就是很少有人会深入进去挖掘的地方。”

    袁亮以桃园传人的身份,透过前人的记载知道一些,但在他看来,这却并不值得去认真的研究和应对。毕竟,对没有儒门那种超级情报力作支持的个人来说,这种技能纵然掌握,也很少有发挥的空间。

    “同时,老师也不认为那技能真会有人掌握。”

    最多有三到四句问话的机会,再加上之前收集的一点点资料,就要精确判断出面前陌生人在近万种个性中到底属于那一种,和立刻确定下最有效的进攻方案,去剥离出他心底的黑暗,思前想后,袁亮认为,还有很多其它东西,更有学习和掌握的价值。

    所以,袁亮也只是很简单的给小音讲了一些,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名字,也没作太多分析,而同样觉得这很不可能和用处太小的小音,也一样只将之当作讲古,听后便放,直到如今,面对种种难以理解的事情,和潜藏在司马清脑内对“性善论”的强烈反应,才让她骤然回想起少年往事,并凭籍这些些碎片,将眼前的一切线索串连成章。

    桃园的存在与具体情况,是极少有人知道的秘密,故小音并没有就袁亮的身份作出解释,只以“老师”两字含糊带过,反正司马清深知世故,自然明白什么东西不该乱问。

    “那么说,丫头……这样,也不是太可怕。”

    认真的搓着手指,司马清问小音,既然对方的主要武器是“说话”,那只要把嘴巴一闭,什么都不回答,子贡不就无技可施了么?

    “不,我想,那样的话……只会败得更快吧?”

    不说话,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何况,那等于已经承认了自己的不敢将内心揭示。

    “子贡的手法,是破坏掉对手的价值观,破坏掉对手对自我的道德评价,而不敢开口的人,无疑就已经承认了自己心底有着黑暗……心意已怯,又岂可再战?”

    更何况,总有些问题是让人无法逃避,更有一些手法,可以让人怎么不想开口也要开口。

    “比如说,用威胁而是和解的口气,表示说自己也许真得是有所误会,但对方既然坚决不开口,那看来就是一种默认……等等,都是办法。而只要对方开了口,相信以子贡的口才,便能够轻松将之后的变化掌握。”

    “喔,那,丫头,你也不要卖关子了,干娘一看你眼神,就知道你一定想出必胜的办法了……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说着,司马清的笑容已慢慢收起,握住小音的手,道:“说清楚,不许应付……因为,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让干娘满意,干娘会立刻喊人进来,把你捆上,强行从锦官带走。”

    “咱们娘俩一齐走,躲上三两个月再回来,反正司马家就是有银子,算他搞的事大,又能让我们少挣多少?”

    “……干娘。”

    没想到会是这样说法,小音一时也告无言,轻轻唤了一声,握住司马清的手,微微低头。

    过一会,小音方抬头道:“谢谢干娘,不过……请干娘放心,小音确实有把握。”

    “那些被破坏掉的人心,不是坏于子贡,而是坏于自己……一直看不清的真面目突然被完全揭露,承认不了这样的落差,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这些人才会崩溃……但,我既然知道,就不会落入这样的陷阱。”

    “更何况,我……我流风一向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好女人或者好人,我一向不择手段,也不会心软……我从未幻想过自己是个好人,我一向都知道我心里藏着怎样的黑和毒……试问,面对一个完全了解自己和能够面对自己的坏女人,子贡的魔技,又能奈我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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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下流啊谁下流,你下流啊你下流,谁下流啊谁下流,我下流啊我下流……呃,倒霉,爷又划错拳咧!”

    抓起足装有八成满的大樽,孙孚意?的一口咽了,因喝得急,呛得有点脸红,也不在乎,自拍胸口,坐下来,顺手把旁边一个女子搂在怀里,色迷迷笑道:“再……再来,这次改个玩法,爷输了,喝一碗酒,丢一锭银子,你们谁输了……不用喝酒,脱件衣服!”便听一片惊叫哄笑之声,却没那个起身说“不玩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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